第1节

作者:帘十里

文案:

那算得上是第一次约会,晚上住在民宿公寓,岑曦给他推荐了部电影,可她自己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凌晨两点醒来,他还没睡,岑曦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

林延程放下手机,低声道:“有点冷。”

他们虽然睡一张床,但是分了两床被子,他盖了那条薄的。

岑曦心疼了,赶紧把自己的被子挪过去,抱住他,她呢喃道:“觉得冷为什么不钻进来啊。”

林延程说:“怕吵醒你,也怕你不愿意。”

她嘴角弯了起来,心里暖洋洋的,“大笨蛋。”

……

抚慰就是暖暖紧紧的拥吻

疼爱是不讲理也让我几分

体贴是偶尔准你不像情人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延程,岑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想和你浪迹天涯

第1章

2007年5月,春末夏初。

靑水镇河岸两侧的杨柳嫩枝飞舞,翠绿的枝叶上还驻留着早晨的露水,清澈的河里能清楚的看到一团又一团的黑色蝌蚪。

不宽不窄的水泥路上,自行车电动车陆陆续续的驶过。

岑曦蹬着自行车的脚踏板,微微喘着气,自行车后头装着一个竖着的框子,里头的书包随着她骑车的动作摇摇晃晃。

骑了一会她突然放慢了踩踏的动作,被河里一簇簇蝌蚪身影吸引,侧头张望着。

“程程,你看,它们是不是要长腿了,好像没上个星期那么可爱了。”

身边的林延程骑着自行车,侧过目光,视线落在岑曦的马尾辫上,说:“骑车不要乱看,看前面。”

岑曦噢了声转过脑袋,用力蹬了两下,瞬间把林延程甩在身后,又故意不踩踏,让自行车借着惯性自己往前滑,林延程的速度一直保持平稳,两个人又并排骑在了一起。

岑曦歪头,重复问道:“它们是不是没上个星期那么可爱了?”

林延程说:“有点。”

岑曦眉头一皱,“那这个周末不能捞小蝌蚪了,那要去捡宝石吗?”

林延程声音淡淡的,说:“你想去就去吧。”

岑曦眉眼一瞬间舒展开来,开心的使劲往前冲。

林老爷子骑着老式自行车跟在两人后头,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孩子清瘦的背影,喊道:“曦曦!你慢点!”

“哎!”

岑曦回的最快,忘记的也最快,谁也管不住她的车速。

三个人停在红枫小学外面小卖部旁边,那里有个棚可以免费停车。

岑曦把自行车停在林延程旁边,拉了拉两辆车的后车轮,让它们挨紧,再套上环形锁,把车锁一起。

两个人都是上学期初买的车,两个人的妈妈带着他们去镇上的百货店买的。

岑曦一眼相中了那辆粉色的,即使母亲说那辆车气重,骑起来会吃力,她执意要全粉的,全粉的也只有这一辆。

而男孩子与女孩子天生不同,林延程选了辆黑色的,不是那时流行的赛车,很普通的款式,但岑曦总觉得他骑起来很好看。

买自行车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上五年级了,马上要进入六年级,六年级被划分在初中,这意味着他们要开始自己上学了,不用家长接送,为了让两个孩子提早适应骑车上学,家长便给他们买自行车。

但岑父岑母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而那段时间工作又忙的不可开交,正好林老爷子闲着,就每天骑着老自行车跟在孩子后头送他们上学。

两家邻居几十年,互帮互助应该的,林老爷子也感激蒋心莲,知道那对夫妻一直对延程打心底里的好,如今他能为两孩子做点什么,他也开心。

学校其实不允许学生骑车,但大多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而前段时间出了几桩自行车被偷的事情,岑曦就让母亲买了个环形锁,林延程也想买,但岑曦说两个人用一个就好了。

林延程问她为什么,岑曦笑嘻嘻的说:“反正我们放学总要一起回去的,万一你想学那些学生去网吧打游戏,你想去也去不了,我替阿姨和爷爷看着你。”

林延程:“……”。

他很无奈,明明是她更喜欢打游戏,更喜欢周末乱晃悠。

……

已经是五月,还有一个月多月他们就要从红枫小学毕业。

岑曦上完语文课后跑出来跳橡皮筋,热的一身汗,上课铃响起,她屁股还没坐稳,只听上数学课的老师告诉他们这一场期末考如果考不好的话连上初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回家种田。

十来岁的孩子总是对老师的话深信不疑,成绩差了五年的岑曦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数学老师讲完,岑曦坐在底下心怦怦怦的直跳,汗出的更多了,她心虚的拿起铅笔在橡皮上戳了几个洞,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自己在田里撒黄豆种子的样子了。

数学老师卷着课本,板着脸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意外,大家会进入红枫中学,当然成绩好的同学可以考虑下建设中学,那个中学教育质量会比红枫中学好很多,我建议尖子生去那个中学,过两天开家长会老师也会讲这个事情,你们可以去先和父母提一下。”

岑曦心想这也轮不到她。

老师顿了顿,说道:“林延程,你可以回去先和父母商量一下。”

岑曦眼睛瞟向坐在第二排的林延程,看见他点了点头。

班里成绩好的学生一般都坐在前面,老师说是为了照顾他们的视力,林延程就坐在最舒服的那张座位上,而她坐在倒数第三排。

幼儿园的时候他是班长,是每天站在校门口陪着老师检查小朋友指甲的小老师,到了小学他依旧是班长,手臂上挂着三条红杠,是大队长。

一年级第一批发绿领巾的名单里有他,二年级下学期换红领巾的时候,也是他先有,而岑曦永远是班里的中下等,永远是第二批。

岑曦不嫉妒,但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进学校他们的成绩好像就立刻划为三六九等了,并且很难超越。

林延程要去那个学校吗?他去了以后那她周末和谁玩?

岑曦把圆珠笔戳进了橡皮里,想到这个问题时愣住了。

可他应该去好学校,那她呢?她不会要去种田吧?爸爸会打死她的吧?

……

岑曦以为这天和往常一样是很普通的一天,即使前一刻还在为能不能上初中惴惴不安,但小孩子总是脑回路清奇,没有什么忧愁能常驻心头。

星期一和星期五都是三点放学,天空还亮堂堂的,放学铃声一打,学校热闹起来。

即使星期一后面是烦人的星期二,但岑曦仍然为今天早放学而高兴,明天的事情明天再想就好。

他们收拾完书包在五楼走廊里排队,岑曦和林延程的身高差不多高,两个人排的位置正好是同一排。

班主任站在门口点完人数,又让班长林延程点了一遍,确定没有漏掉任何人后,班主任叮嘱道:“出了校门不要乱逛乱走,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走,找到自己的父母,早点回家。”

小朋友齐声应了声好,各自拉起身边同学的手,手牵着手并排有序下楼。

他们两个白天交集不多,坐的又远,说不上什么话,也都是女生和女生玩,男生和男生玩,所以每次一到放学的时候岑曦都会和他叽叽喳喳说一堆。

下楼梯时,岑曦拉着林延程的手故意晃了晃,颇为得意的说:“下午和黄文文猜拳,我赢了她好多贴纸,我差不多已经集齐一套超级女声了,你要不要,我可以送你一张李宇春的。”

“不用,我不收集那个。”

“奥,对,你想要一百零八将。”

“嗯。”

岑曦拍拍胸脯,“如果我有了会给你的,上次施一峰求我我都没给他呢。”

林延程笑了下。

岑曦说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很喜欢林延程的眼睛,是那种很好看的双眼皮,睫毛也很长,弯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那时岑曦还没看过言情小说,没见过那些花里胡哨的形容词,所以她只会用好看来形容他的眼睛。

她有一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能和林延程交换眼睛,当然,她没告诉任何人,要不然就不灵验了。

岑曦回过神来,想起白天数学老师的话,问道:“对了,程程,你要去建设中学吗?”

林延程想了想,回答道:“和妈妈爷爷商量一下吧,他们让我去的话我应该会去。”

“那你去了我们还能再见到吗?那个中学在哪里啊?”

“好像在珠花街那里,坐公交车半个小时。如果我去了,我周末会回来的,我们还可以见面。”

岑曦又晃了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说:“那就好,这样我们还可以去找宝石钓龙虾。”

林延程用余光看她,嗯了声。

校门口挤满了家长,但他们会自动为孩子们让出一条道路。

走出校门,队伍散了,她松开了林延程的手,双手插在口袋里,两个人往前走,爷爷一般会等在那个转角。

可今天没有,站在那里等的是人是蒋心莲。

岑曦眼睛一亮,背着厚重的书包跑过去,欣喜的叫起来,“妈妈!”

蒋心莲笑了笑,手搭在岑曦肩膀上,眼睛却看向身后不急不躁走来的林延程。

岑曦仰头看着蒋心莲,问道:“妈妈你怎么来了?林爷爷呢?”

蒋心莲喉咙滚了滚,笑得有些勉强,说:“爷爷有点事,我来接你们回家。”

……

自行车穿过河岸街道,拐进田园小道,十五分钟就能到他们住的地方,家家户户都是独立的二三层楼房,错落在小道中,清澈的小河交错期间,远远的就能闻到五月杨树盛开的花香。

可今天不一样,傍晚的空气中混着浑浊的人味,以及越来越近的嘈杂声。

那座老旧的二层楼房亮着灯,搭着棚子,路口停满了电瓶车和自行车。

岑曦越骑越慢,慢慢扭头看向身边的林延程,她看到他有些握着自行车龙头的手有些颤抖,清秀稚气的脸庞紧绷着,下一秒猛地加快速度骑过去。

他在路口下车,自行车都来不及停,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车轮唰唰唰的转动着。

林延程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岑曦立马下车,跟上去。

底楼中间堆放车子和杂物的房间被清理干净了,中间放着一口棺材,四周围了花圈,而立在棺材前的照片是一个女人的照片。

女人一头黑亮的头发,干净温柔的五官,微微笑着,看起来没有半点痛苦。

林延程停在门口,而后跑来的岑曦看到照片后,停在了他身侧。

林老爷子抹了抹眼睛,从凳子上站起来,朝林延程招手,低声说:“延程,过来,叫一声妈妈。”

林延程抬头看向爷爷,倔强的目光像是在询问爷爷,也像是在不相信这件事情。

林老爷子轻轻招了招手,好似力气被抽光一样,实在无力再做其他动作。

林延程双手握拳,挣扎了片刻,一步步走了过去,他站在棺材侧边,垂眸看向里头的女人。

林老爷子说:“叫声妈妈。”

周遭的亲戚都擦着眼泪,默默看着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也有窃窃私语,说走的那么早,孩子可怎么办?

林延程双腮绷着,鼻翼微微煽动,嘴巴微张,像是有什么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他艰难的张口:“妈……”

一张口,声调就变了,声音连同着身体一起颤抖。

岑曦愣在了门口,木讷的看向林延程,她看见那双好看的眼睛变得通红,眼泪一行行的流了下来,他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像犯了错的小孩,头垂的很低,肩膀颤抖着。

这是记事以来她第一次看他哭。

岑曦鼻子一酸,眼眶溢出泪水,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

这一天,林延程的母亲割腕自杀了,就在早上他们骑车去上学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把这个坑填一下。

慢热,日常。

第2章

林延程的母亲明叫林婉,人如其名,是个温婉柔顺的女人。

岑曦小时候总是希望能做林婉的孩子,还曾偷偷问过林婉,能不能交换孩子?岑曦记得,那时林婉乌黑的长发微微垂了下来,那双和林延程相似的眼睛沾染上笑意,那般柔软的说:“那曦曦以后做阿姨的儿媳妇呀。”

六七岁的岑曦不懂什么叫儿媳妇,只顾点头说好,林婉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更甚。

岑曦还喜欢去林延程家里蹭饭,因为林婉做的一手好菜,就在今天早上,岑曦去找林延程上学时还顺带吃了个林婉亲手做的红糖馒头。

岑曦记得,早上的时候林婉也如从前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笑眯眯的说:“曦曦越长越好看了。”

岑曦心里美滋滋的,但十分谦虚的笑了笑。

他们骑车离开院子时,林婉和往常一样,站在路口目送他们,小路转弯的时候岑曦的余光总会瞥见林婉的身影。

但以后都不会有了。

岑曦参加过许多葬礼,大多都是远房亲戚,没什么感情,她只知道那是个可以穿新衣服的场合,即使里头的人哀哭声不断,她都不会有太多情绪,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她看见林婉的黑白照,看见林延程泪流满面的样子,她止不住的哭,眼泪越擦越多。

蒋心莲忙着给林家打点丧事,抽空中把岑曦拉到角落,徒手给她拧鼻涕,擦在了饭兜上。

蒋心莲蹲着,边擦边说:“曦曦不哭,先回去写作业,等会吃饭了妈妈叫你。”

岑曦哭的都停不下来,打着嗝问道:“那程程呢?”

“程程要陪他妈妈。”

“可……可阿姨为什么没了?呜呜呜呜……”

十一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怎么用词,懂得哪些词语是残忍的,哪些是委婉的,而人总是不愿意把太锋利的词语放在亲近的人身上。

蒋心莲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释成人之间复杂的事情,只好概括的说:“阿姨生病了,所以走了。”

“可我不想阿姨走……她为什么不去看病?”

蒋心莲叹口气,只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安慰了一通小姑娘,她牵着她回家,嘱咐岑曦先好好写作业,不要乱跑。

岑曦抄写成语的时候越想越伤心,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后来在晚饭席间,岑曦听大人们谈论才得知,林婉是生病了,但她是自杀。

她知道‘自杀’,是自己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电视里常放的就是跳楼跳河。

只是饭桌上,那些妇人以为孩子听不懂,说的并不隐晦,说林婉死在自己的床上,林老爷子早上回来,叫人人不应,上楼一看,满床的血,都淌到地上了,想救也来不及了,人早就断气了。

岑曦更加不明白了,生病了应该去看医生,为什么要自杀?就算是治不好的癌症也要去看医生。

桌上又有人说:“人走了一了百了,可怜留下的孩子,才几岁啊,以后的路怎么走?学坏了怎么办?老爷子总不能管他一辈子的。”

“要说啊,就说那个人不好,要不然林婉会这样?都是冤孽,何苦呢。”

“林婉,哎,到底是精神出了问题,不然正常人也不会自杀。”

岑曦吃不下了,挣脱开了母亲的手,跑到灵堂那,她看见林延程坐在棺材侧边,低着头,面无表情。

岑曦默默走到他身边坐下,抬头看向棺椁里的林婉,她看上去和早上没什么区别,依旧是那副温柔面孔。

岑曦有种不真实感。

林延程看向她,哑声问道:“吃饭了吗?”

岑曦点点头,“你呢?”

“吃了一点。”

然后,两个人没话说了。

岑曦心里乱乱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陪着林延程一起坐着。

直到九点半,蒋心莲让她回去睡觉,一开始岑曦有些不肯,别扭着不走,还是林延程说:“曦曦,明天见。”

她这才愿意回去,也是那样坚定的说:“程程,明天见。”

……

葬礼办了三天,这三天岑曦都是自己一个人上下学,她坐在后排看着林延程的空位子,心里也变得空落落,每天一放学就赶忙往家跑。

第三天回来时,林延程家里的院子空了不少,屋里的棺椁已经没了,她问了蒋心莲,得知在中午的时候火化了。

岑曦知道,火化大概就是和电视里埋尸体差不多,人死了要搬进坟墓里,最后留下一张照片挂在家里。

她穿梭在剩余的宾客间,看见林爷爷在和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讲话,还会笑两声,岑曦停顿了一下,多看了几眼林爷爷的眼睛,她觉得林爷爷其实并没有在笑。

她在一楼跑了个遍也没有看见林延程,不怕生的直接跑上了二楼。

她对林延程的家十分熟悉,闭上眼都能走。

二楼外侧是阳台,通过阳台能通往各个房间,林老爷子的房间在西侧,林婉和林延程的在东侧,而中间的房间是个小客厅,客厅里有一台二十九寸电视机。

岑曦周末喜欢跑他家和他一起看电视,因为林延程家的电视机不会花屏,颜色也更鲜艳。

而此刻,电视机面前围了些亲戚的小孩,里头没有林延程。

她又跑到林延程的房间门口,木门微敞着,她推开的时候门边和镶定的金属扣摩擦发出吱的响声。

很奇怪,楼下声音嘈杂,边上客厅里童声不断,但这扇门后面却安静的如同另一个世界。

房间的窗帘都被拉上去了,光线昏昏沉沉,米色花纹的地砖散着初夏的凉气,岑曦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喊道:“程程……”

林延程站在书桌前在整理着什么,听到声音,他回头。

岑曦眼巴巴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又红又肿,像被盐水泡过一样。

岑曦抿了抿唇,细声道:“你在干什么啊?”

林延程垂下眼眸,低低道:“整理妈妈之前写的东西。”

“是日记吗?”

“差不多。”

岑曦走到他身边,瞧着这一堆厚厚的笔记本,吃惊道:“阿姨写了那么多吗?”

林延程嗯了声。

岑曦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瞧了一眼他,轻声喊道:“程程。”

林延程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她。

岑曦目光斜着,不敢和他对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延程轻轻的说:“我没事。”

岑曦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林延程把笔记本装进正方形的纸箱子里,摆放的整整齐齐,最后用透明胶把箱子封了起来。

岑曦站在他身侧,安安静静的看他弄。

林延程说:“可以帮我扶下凳子吗?”

他要把纸箱子放在柜子最上头,可是太重,难免有些吃力,凳子又是圆凳,如果摔下来问题就大了。

岑曦蹲了下来,用足了吃奶的力气稳住凳脚,林延程抬起箱子往高处放时额角都出汗了。

他把箱子塞进了最里面。

岑曦问道:“你看过阿姨的日记了吗?”

林延程从凳子上跳下来,摇摇头,“我不敢看。”

“为什么不敢?”

“我想我现在是看不懂的,等以后长大了,我再看吧。”

岑曦二年级的时候写过日记,无非是记录一天做了些什么,开心不开心,比作文简单多了,怎么会看不懂呢?更何况,林延程那么聪明。

“延程,曦曦,吃饭了!”楼底下传来蒋心莲的喊声。

林延程环顾了一圈卧室,空荡了不少。去世的人的东西不能留,昨晚也都烧了。

林婉最爱看《西厢记》,家里的书柜上有三四个版本,林延程昨晚烧给她了。

他环视过后,目光落在岑曦身上,说:“下楼吧。”

岑曦点点头,也不再问了,跟在他身后走。

…….

宾客少了许多,所以只摆了四桌,菜肴也是这两天吃剩下的,也都是最亲近的亲戚和旁边的邻居。饭桌上,大人们谈工作,谈趣闻,他们没有一丝一毫要安慰人的意思,仿佛这是一场聚会。

岑曦用笋汤泡饭,呼噜呼噜一会就吃完了,她看向林延程。他吃饭的时候慢条斯理,不会像她那么猴急,可今天岑曦觉得他不是慢条斯理,而是心不在焉。

林延程没有吃多少,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小孩子吃的总不是很多,同桌的大人询问几句也就不管了,其他年龄更小一点的孩子早就握着鸡腿跑了。

岑曦打量着他,缓缓说:“老师这两天布置的作业我都帮你记好了,还有我们新学的东西。对了,上个星期劳动课做的木头风车颜色已经干了,今天我帮你拿回来了,老师说你颜色上的最好,整体最好看。你跟我去拿吧。”

林延程无声的点头。

岑家和林家之间就隔了一条小河,小河中间有一条两家人合做的水桥,虽然蒋心莲不允许她走水桥,但岑曦总是不听话,走这条近路。

穿过水桥,迎接他们的是一条由黑色塑料垫子铺成的歪曲小道,边上是石头堆和羊棚。

前面那户二层楼的红砖房子就是岑曦的家。

岑曦熟门熟路的推开没锁的门。她刚刚回来直接把书包扔在了地上,着急的就跑去找林延程了,这会才开始心疼起她的粉色书包,拍拍灰,把书包放在长凳上,掏出作业本和风车。

“你看,你的风车是不是很好看?”

林延程接过这只七彩风车,嗯了声。

岑曦看了他两眼,夕阳余晖从后窗照射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光,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可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是黯淡的,没有生气的。

她不知怎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林延程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子。

第3章

他们住的地方叫靑水镇,坐落在南方,这个城市没有山没有泉,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小桥流水人家,覆盖面积最广的是成片的农田和纵横交错的河流。

他们住在靑水镇的边缘地带,一条一百多米长的泥路两侧住着七八户人家,岑家夫妇算是比较年轻的住户,其余的都是比他们年龄大一轮的。

岑兵年轻时是做保安的,后来有了岑曦后就从城里回到了靑水镇,当了个泥水匠。而蒋心莲做过很多工作,服装厂,娃娃厂,口琴厂,生了岑曦后就没上班了,在家带孩子。

岑兵性格冲动,容易上火着急,但铁汉柔情,他都打算领养一个孩子时却有了岑曦,为此他对岑曦十分疼爱。

但岑曦稍微懂事一点以后就开始对他产生了畏惧的情绪。

岑家是两兄弟,岑兵还有个哥哥,岑超。两兄弟本来感情不错,但耐不住岑超老婆挑唆,两家人大吵了几次,就不怎么往来了。

小小的岑曦看着爸爸吵的面红耳赤,爸爸不仅和大伯吵,还和奶奶吵,各种难听的词汇都往奶奶身上扔。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岑兵的气还没消,在饭桌上把那些她听不懂的事反反复复的说,那语气吓得岑曦不敢喘气。

她觉得爸爸是个陌生又恐怖的人。

岑超有个女儿,比岑曦大九岁,按道理,岑曦得叫她一声堂姐,可是人家压根就不喜欢和她一起玩,从来都不理睬岑曦。

在这样的环境下,岑曦小时候是没有小伙伴的,更多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性格也没有自闭,反而开朗的很。

岑曦几乎整个幼儿时期都是蒋心莲照顾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和蒋心莲最亲近。比起偶尔怒火冲天的父亲,她当然更喜欢柔软的母亲,虽然她也挨了蒋心莲不少打。

当时,蒋心莲带她带到三岁,她不得不去上班了。

原因也是岑曦成年以后才得知的,据蒋心莲说岑家老太好吃懒做,还嫌弃她没钱赚,她受不了这种说三道四就打算去上班,在附近的五金厂找了份工作。

没办法,她就把孩子托付给岑家老太带。

那老太太,也就是岑曦的奶奶,根本没什么耐心带,隔了两个月就还给了蒋心莲。

岑曦五岁时,蒋心莲依旧让老太帮着照看一下,但是仅限于白天,其实这时候已经比较轻松了,因为小孩子已经吃喝自理。

就因为带孩子的事情,岑兵又和老太吵了一顿,与其说吵倒不如说是辱骂,发泄。

蒋心莲也心生不满,要知道,岑超女儿出生的时候老太太带了整整五年,那么疼爱。

大大小小的梁子就结那了。

可岑曦不懂这些,没遇见林延程之前,白天多数都是和奶奶在一起,她也没觉得奶奶不疼爱她,反而挺开心的,并且她自娱自乐的有一套。

老太太白天去田里干活,她也跟着去,抓西瓜虫,在管道里探索,捡河边别人捞上的水草摊里的小鱼小虾米。

老太太犯懒在家休息,她就安安静静在家看电视,偶尔翻箱倒柜探索这个家。

她翻到过一袋五颜六色的纽扣,她会把它们都分类好,用线串起来做帘子,或者拼成蝴蝶。那袋纽扣是蒋心莲曾在服装厂打工时拿回来的。

她在床底下找到过一套西式茶具,瞒着妈妈偷偷拿出来使用,还偷偷泡了点爸爸的茶叶,学着电视里人的样子,小小的抿一口,并老气横秋的说:“嗯,好茶。”

她也尝试过登那个楼梯。

岑曦家原本是一户三间屋子的平房,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岑兵才开始盖二层。在那之前,预留给二层的楼梯一直是岑曦的阴影。

楼梯口正对着一楼卧室的门口,从亮到黑,两侧堆满了杂物,最高处更是漆黑的看不清轮廓。

她时常望着这个阁楼一样的楼梯想象,想象上面到底有什么。

她只敢爬上去两层,再往上腿就发软了,她会胆小的跑进卧室锁门,大口大口喘气,仿佛有人在后头追魂索命。

这些大概是她遇见林延程之前所有的自娱自乐。

岑曦第一次见到林延程是在六岁。

2001年7月13日,北京赢得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那个夏天为此沸腾。

但岑曦不懂,也浑然不知,她只看得到满田野的野花和纷飞的白蝴蝶。

夏日清晨,她穿着别人送的黄色格子吊带裙蹦跑在后院的石子路上,乐此不彼的追逐着蝴蝶,白茫茫中偶尔会有几只罕见的黑色蝴蝶。

石子路上传来汽车轮胎摩擦的声音,她扭头朝左边看去,是和黑蝴蝶一样罕见的黑色轿车。

那辆车就稳稳停在她面前,正对着她邻居房子的路口。

邻居是一个和她爷爷同辈的老人,名叫林守方。

林守方听到车子声音,挺着硬朗的身板,一步步走到路口。

七月盛夏,河边杨树绿荫浓密,树上蝉声阵阵,淡紫色的扬花在晨光中慢慢盛开,清风一扬,花瓣纷飞,香味清幽。

岑曦看到一个穿着碎花无袖连衣裙的女人从轿车里下来,脚上穿的是一双带有花瓣吊坠的凉鞋,黑亮的长发干净整洁的束在后面,面孔白的发光。

而女人还牵了一个男孩子。

岑曦眯了眯眼。

那男孩子穿着最简单的T恤和中裤,身高和她差不多,皮肤和那女人一样,白的让人羡慕。

男孩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转头看向她。

岑曦一愣,但也直勾勾的看着他。

男孩没什么表情,那目光甚至看起来黯淡无光,和这清爽朝气的夏天早晨一点都不一样。

等他们三个人进了院子,岑曦才回过神,踩着一双塑料水晶拖鞋,踢踢踏踏的跑回家里。

岑家院子是泥地,门口铺了一圈砖头当水泥地使用,几年过去,砖头地上都滋生出了青苔,被人踩得又实又平。

她跑得急,差点滑了一跤,磕磕碰碰跑进了家门。

蒋心莲在厨房忙着,把一碗粥和鱼干端在桌上,说道:“别乱跑了,快吃饭,等会妈妈去上班了,自己在家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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