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岑曦握着油腻腻的鸡丝辣条,仰头塞了一口进嘴巴,手指上也是油光发亮。

林延程慢条斯理的嚼着韧性十足的豆条。

在两人的面前以及远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碧蓝的天空,麦田里白鹭探着脑袋在觅食,一阵风吹过,它们展开翅膀,齐刷刷飞上天际,又在另一片翠绿的麦田落下。

岑曦没由来的说:“程程,你说人会变成星星吗?”

林延程那句应该不会还没开口,她又说:“昨晚我在阳台上看星星,我在找哪颗是阿姨,哪颗是外婆,你说,她们在天上还好吗?”

想起母亲,林延程眼眸暗了暗,但很快又明亮了起来。

岑曦晃了晃双脚,说:“你很想阿姨吧?”

“嗯。我昨晚梦到妈妈了。”

“梦里她和你说话了吗?”

“没有,她在做粽子,嘴里哼着歌,我叫她,她好像听不见。”

“我也梦到阿姨了……”她吸着橘子水。

林延程温和的笑了笑,“那她有和你说话吗?”

“有啊,她叫我不要哭,她说她现在住在一个亮晶晶的地方。亮晶晶的地方,那就是星星吧?他们都说人走了会变成星星……我也不太懂,但我隐约觉得阿姨和外婆都在看着我们。”

岑曦的外婆是在她幼儿园时去世的,生的癌症,那时她还小,但也哭了一场。后来,她有一个想法,谁也没说,只告诉了林延程。

她觉得如果下雨了,那就是外婆在哭,而她也不能做坏事,因为外婆都会看见的。而到了晚上,外婆就会变成星星在夜空中休息。

林延程听她讲着,自然而然想起小时候她和他说的‘如果’。

他改了口,说:“会变成星星吧,她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们。”

此刻的天空晴空万里,只有明晃晃的太阳,但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抬头看天。

岑曦说:“每次这样想的时候,就会觉得开心一点。你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林延程说有。

岑曦轻哼一声,“骗人!”

“我没有骗你……”

“你就有!”

“我真的没有。”

岑曦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程程,你较真的样子好像那只大鸟哦。”

林延程被气笑了。

岑曦依旧笑个不停,她歪着脑袋,一脸烂漫的说:“等我们以后老了,变成星星了,我们要住的近一点,我们还可以去找小王子,看看他的玫瑰花,我也想看猴面包树。程程,猴面包树到底长什么样子,为什么要叫猴面包树,真的有面包吗?”

前段时间老师给他们发了书刊订阅的宣传单,她以前都没有买过,因为蒋心莲觉得贵,但这次蒋心莲意外同意了。

岑曦挑选很久,最后选择了《小王子》,因为这本书送贴纸。当然,她也很认真的看完了这本书,虽然有些看不懂,但她记住了有那样一颗很小的星球和从未听过的猴面包树。

林延程捡了一颗红砖石头子,他在水泥台阶上给她画猴面包树,他曾在百科全书上看过这种树。

他说:“它不会长面包,它非常非常高,非常大,好像长在很热的地方。”

“比房子还高吗?”

“比我们学校还要高。”

岑曦啊了一声,“那不是可以在上面建房子,像故事里那种,住在树洞里。”

林延程说:“南城没有这种树的。”

岑曦想象着,可惜道:“如果我有一颗猴面包树就好了。”

第9章

这个周末岑曦几乎一直和林延程黏在一块,也很难得主动说要写作业,以往她都是拖到周日下午才慢腾腾的写。

这回,周日上午,大清早的,她捧着书本去找林延程。

她很喜欢林延程家那间东西穿风的屋子,这是林老爷子的旧屋,后门敞开时,清风阵阵,没有蚊虫,空气中还漂浮着后院松树的清香,很能让人静下心来。

她要写作业,林延程自然乐意,但更奇怪的是她说要先写作文。

要知道,每个周末的小作文是绝大部分同学都头疼的一项作业,林延程自己都是把它放在最后一项进行的。

这次作文的题目是半命题,简单的两个字:我想——

作文提示里写着,世界之大,未来无限可能,我想拥有一座花园,我想成为一名警察,我想学永远,关于未来和过去,你想到了什么呢?

林延程问她想写什么,岑曦似乎心中早有想法,但遮遮掩掩说不给他看。

林延程很好奇,但她不乐意给他看,他也不能怎么着,只能埋头写起自己的作业。

但他的好奇很快得到答案。

周一两个人骑车上学,路过河岸,河里的小蝌蚪已经开始长腿了,岑曦瞧了几眼就不再看了,林延程知道,很快就要到岑曦最讨厌的时候了。再过一个星期,路上都是刚长出脚的小青蛙,车轮胎碾过去,噼噼啪啪,会碾死很多小青蛙,岑曦会浑身不自在。

林老爷子受班主任邀请,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踏入孙子的校园,以往都是林婉来参加的。

林老爷子来的早,班主任还没来,林延程让他去教室里坐一会,老爷子不肯,说打扰学生学习,一个人坐在教学楼西侧的小楼梯上。

岑曦一到教室就乖乖给小组长交作业。

她交之前又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作业,她隐隐期待着这次老师能表扬她的作文,把她的作文朗读出来,她希望同学们能懂她写的东西。

……

课程一节一节的过去,林老爷子和班主任的谈话将近有两个多小时,而忐忑的岑曦终于迎来第三节 的语文课。

和以前一样,语文老师捧着他们高高的一叠作文本进来,让小组长上来拿本子发下去,如果没被发到,那就有两个可能,一是写的太好等会老师要讲,二是写的太差等会老师要批评。

在岑曦的祷告中,她如愿的没有拿到作文本。

语文老师是一名年近四十的男人,岑曦很尊重他,因为他从来不会带有色眼镜看学生,也是因为他,五年级后他们每天要背很多额外的诗词和诗经,这让她有一种真的有学到东西的感觉。

语文老师先是拿起两本作文本,口气平稳的说:“这次是谁,大家都猜到了吧?我已经懒得说了,来,自己上来把本子拿下去。”

班里两个傻乎乎的男生自觉地上去拿了本子。岑曦觉得他们和正常学生有点不一样,但并不笨啊,可他们就是不学习。

语文老师说:“你们的小学生涯快结束了,我忍不住再说一遍,学习从来都不晚,你们两个,要想学还来得及。好,接下来,我要说一说写的比较好的几个同学,先说班长林延程的,题目很新颖,叫做《我想拥有一颗猴面包树》。”

语文老师笑了,说:“大家知道什么是猴面包树吗?”

底下的岑曦一抖,震惊的看向坐在前排的林延程,她能看到的只有他坐的端正的背影和一个后脑勺。

只听老师继续说道:“猴面包树一般生长在非洲,是一种非常高大落叶乔木。关于这种树的描写解释,林延程写的很好。老师很喜欢他这段描写,他说,我想拥有一颗猴面包树,看牵牛花缠上树干,盛开出朝气美丽的花朵,做一截木梯通向树的二楼,开一扇圆形的窗户,想在夜晚星空最浩瀚的时候邀请爷爷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坐在树枝上欣赏,也许抬手还能摸到星光,她会温柔的和我说:今晚要做个好梦。”

老师说:“老师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想象,写作文是有很多要求和条条框框,但人不能失去想象。记住了,如果有人问你弯弯的月亮像什么,千万不要只想到它像小船,它可以像扁豆,可以像羽毛,可以像一个人的眼睛。”

“好,接下来我们说说岑曦的作文,说实话,老师教书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有同学写这个题材,对于你们这个年纪来说,是很难得的。”

岑曦咬了下唇,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老师翻开她的作文本,说道:“她的作文题目是《我想抚摸心脏》,是不是听名字不知道她要写什么?老师一开始也没猜到。岑曦这次写的是关于抑郁症,大家知道抑郁症吗?应该都不知道吧?虽然岑曦的作文里没有说的很全面,但她肯定做过功课。她也有这样一段话写的非常好。她说,这是一种无声无息的疾病,它会悄悄包裹住你,让你变得不能呼吸,看不清这个世界,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和鲜花的灿烂。大人们常说世界很美好,可是我见过流泪的妈妈,受伤的爸爸,这世界上还有很多令人伤心的事情,我们会把伤心的事情都放在心里面,请记得抚摸自己的心脏,不要让它变得太满,如果心满了,就没有空余的力量去欣赏这个世界的美好了。我希望每个人的心都不要生病,希望我最好的朋友能够笑口常开。”

教室里很安静,每次读作文的时候大家都会很有默契的认真聆听。

岑曦从小到大语文作文还可以,偶尔也被老师表扬,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心潮澎湃。

老师说:“希望你们每次都能在这些优秀的作文中学到一点什么,好的作文和想法,不会凭空出现,要学会去多观察生活,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随时记录生活的点滴,写日记就是一种非常好的方式。所以,我要求大家在今晚买一本本子,在这个学期结束前,我们不写作文了,写日记,日记本每天都要上交。”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而作文本也会传回了岑曦手中,她看到作文尾声有老师给的五颗五角星,她轻轻抚摸着,不自觉的笑了。

她笑着笑着,下意识的朝林延程的背影看去,正好,林延程转过身拿书,也看到她,他朝她微微一笑,岑曦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以笑回应。

她不好意思的原因是没有告诉林延程她要写这个作文,虽然作文里没有提到林婉,但好歹是因为林婉才有了这个作文。

下课后岑曦跑到林延程身边,把他叫出了教室。

走廊里同学追追打打,欢声笑语。

岑曦打量着他,扭捏的说:“程程,你有不开心吗?”

林延程一脸茫然,“不开心什么?”

“作文……我没有和你说过……”

“没有啊,你写的很好啊,其实我也想过写这个的。”

“那你怎么没写?”

“我更想写你的猴面包树,那我写了猴面包树你会不开心吗?”

岑曦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很开心啊!我以为你不会记得的,可是你不仅记得还把写进了作文里,我超级开心的!”

林延程说:“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怎么会不开心。那你为什么要写抑郁症啊?”

岑曦变得支支吾吾。

林延程说:“是不是别的同学说什么了?”

她吃惊的抬眸。

林延程十分平静的说:“我有听到过一些。”

岑曦并没有和同学说林延程的妈妈因为抑郁症去世,只是说了去世,大家都很同情,可大家都住在一个镇上,林婉的事情有些人是知道的。

她有听到过隔壁班的同学议论,说林延程的妈妈是个神经病,所以自杀了,不过两个班不怎么往来,所以传播的不是很广。

那天她在电脑课上查抑郁症,旁边同学也都是那样理所应当的说精神病会杀人放火。

除了同学,身边的长辈也都是那么认为。

她又气又委屈,明明林婉那么温柔。

所以她暗暗有了决定,要告诉大家抑郁症不是那样的,精神病也不会都杀人放火。

而作文一直都是岑曦的解语地,她会把不能说的秘密和想法都写进作文里,她不怕被老师知晓,她把作文看做一种传播信息的介质和唯一大胆说出真实想法的地方。

林延程看着她惊愕的模样,认真的说:“所以我很高兴,你写了这个病,我想,以后会更多的人会理解它吧。真的,如果你不写,我还打算下次写的。”

岑曦嗯了声,如释重负的笑了,她晃了晃林延程的手臂,“能不能把你的作文给我看看?”

“那你把你的也给我看一下。”

“好啊。对了,晚上让爷爷带我们去超市吧,我想买一本好看的笔记本写日记。”

说到爷爷,林延程想起来今天来见老师的爷爷,也不知道爷爷现在走了没有。

正想着呢,后头传来同学的声音,“林延程!班主任让你去趟办公室!”

“好!知道了!”

林延程看向岑曦,“我去办公室了。”

岑曦点点头,本想回教室,扭头却看见身后的同学看她异样的眼神,似乎还有指指点点的意味。

没一会,有同学从楼梯口气喘吁吁的跑来说:“岑曦,语文老师让你去一下。”

第10章

偌大的办公室里,几乎整个年级的主课老师都在这里,林延程和林爷爷也在那里,班主任微微笑着,似乎交谈的还算愉快。

岑曦站在门口,礼貌的敲了敲门,随后走到语文老师办公桌前。

语文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一双细长的眼睛显得他很有书香气息,他放下手头上的作业本,双手合十搁在办公桌上,张了张唇,似在组织语言。

岑曦眨着眼,一脸单纯的等老师发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语文老师找她干什么,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啊,她猜测着是不是老师觉得她作文写的不错所以想和她聊聊?

七想八想的时候,语文老师开口了,他说:“是这样的,刚刚下课后有几个同学过来找老师,他们和我反应,说你的作文是抄袭的。所以……”

老师话还没说完,岑曦猛地抬头,愣愣道:“我没有……”

短暂的怔愣过后,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瞬间眼里溢出了泪花。

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哭,所以老师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老师愿意听听你的说法。”

老师的温柔与理解让她觉得更为委屈,可随着他们的长大,父母总会说你要是哭的话别人会笑话你,大孩子了,不能哭了。伴随着这种思想,岑曦一点都不想在那么多老师面前流泪,也不想等会被同学看到通红的眼睛。

可是心中的委屈越涌越满,一滴两滴,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上,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吸着鼻子说:“我没有抄别人的作业,都是我自己写的。”

“嗯,老师相信你。不过老师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要写抑郁症的?”

岑曦抹着眼泪,有点不愿意说。

大家都知道林延程母亲逝世了,但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林婉为何逝世,隔壁班的几句流言也没有传的很广,属于小孩子之间的胡话。而老师的话,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此刻林延程也在办公室里,她内心有点抗拒在他面前和老师解释,但也不想撒谎。

语文老师哄着,“不能和老师说吗?”

岑曦咬着唇,偷偷瞥了一眼在右斜方的林延程,只见林延程也在看着她。

林老爷子正和班主任聊的出神,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没注意到岑曦这边的状况。

岑曦收回视线,摇摇头说:“我真的没有抄别人,抑郁症我自己有在电脑课上查过,没有抄别人。”

话音刚落下,身后忽然冒出一声稍显稚嫩又端正的声音,“老师,岑曦没有抄袭,她写的是我妈妈。”

岑曦背脊一僵,转头看向林延程。

他这一说话,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有的瞧几眼低头又忙自己事情去了,有的静静观望。而班主任和林老爷子因为他的突然走开,终止了谈话,齐齐看向他们。

林老爷子这才注意到委屈巴巴的岑曦,哎哟两声,走过去,手掌着岑曦的小脑袋,心疼道:“丫头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哟,这位老师,这孩子犯事了吗?”

语文老师脑海里回荡着林延程的话,慢慢从惊愕中静下来,说:“你们两家是认识的?”

林老爷子说:“这丫头住我隔壁,和我家延程从小一块儿长大。”

语文老师笑了一下,看看林延程再看看岑曦,对林老爷子说:“没事,岑曦一直很文静很乖,从来没有调皮过。”

林延程说:“老师,她真的没有抄袭,星期天我们一起写作文的。我妈妈……是因为抑郁症去世的。”

关于这位三好学生母亲病逝的消息,老师都略有耳闻,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况。

语文老师点点头,安慰岑曦道:“好了,老师已经了解情况了,回去上课吧,好好听课。”

岑曦哽咽着,点头,飞快的跑出了办公室。

林延程望着她消失的身影,随着爷爷回到班主任那边,班主任安慰了几句,朝林延程问道:“是因为妈妈的事情,所以不想去建设中学吗?”

林延程嗯了声。

“那行吧,今天老师说了那么多,还是没能讲动你。你也回去上课吧。”

“好,谢谢老师。”

林延程走后,班主任再次邀请林老爷子坐下,询问起林延程母亲的事情,根据这种情况,和林老爷子讲诉如何注重孩子的内心世界,特别是孩子上了初中到了叛逆期。

……

岑曦没地方可以去,而且马上要上课了,她又不想那么快进教室,就靠在中间大楼梯那边的廊檐下。

林延程一上来就看见了她的背影。

她望着天,偶尔吸一下鼻子,好像比刚刚好了很多。

林延程走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橙子口味的棒棒糖,“喏。”

岑曦泪眼汪汪的,“你去小卖部了吗?”

林延程塞到她手里,“没有,刚刚去办公室,老师的宝宝也在,那个小孩子硬要塞给我的。”

“哦……”岑曦把玩着棒棒糖,又看向天空。

林延程:“不要哭了,你又没有抄别人作文。”

“可他们为什么要说我抄作文?”她满肚子的不解。

林延程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他们嫉妒了吧。”

从一年级到现在,班级里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落在她身上,又为什么她被老师表扬了一次大家就要怀疑她?难道她永远也不配写出好作文吗?难道成绩不好的就该永远不好吗?

岑曦不开心的踢了两下走廊的墙壁,鼓着腮帮子说:“那我以后每次的作文都要写的很好很好!”

林延程笑了起来,“好啊。”

岑曦在心底下了个决心,呼出一口气,眼神十分坚定。她让要那些看不起她的同学刮目相看!

她一向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么想着,这事情就算落幕了。

她忽然想到林爷爷,扭头问道:“班主任叫你去干什么?为什么爷爷还没有回家?”

“噢,就是问我去不去建设中学的事情。”林延程顿了顿,“上次回去以后和爷爷说了这个事情,我说我不想去,今天班主任把我叫过去想确定一下,我和老师说不去了。”

岑曦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真不去了啊?”

她之前以为他很想去来着。

林延程点点头,“就去红枫中学读吧,我想和你们在一块……而且爷爷年纪大了,如果我去建设中学的话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不太好。”

岑曦脸上的泪痕都还在,可她一下子喜笑颜开,瞧不出半分刚刚还在难过的神色。

她晃着脑袋说:“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骑车上学放学,我们还可以一起考高中。”

“嗯……”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声响起,走廊里的学生一哄而散,撒腿似的跑回教室。

岑曦拉起他的手腕就跑,“快点,要是被数学老师看到我们拖拖拉拉进教室,他要说我们的!”

林延程被她拽的差点胳膊脱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岑曦力气比他还大。

……

岑曦回到座位,虽然边上的同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她知道,大家都在偷偷打量她。

同桌趁着老师还没来,小声问道:“你还好吧?”

岑曦摇摇头说没事。

这场议论远没有停止,没有一个人明面上说,但她能感受到背地里大伙的不相信。

和岑曦玩的好的几个伙伴愤愤不平朝岑曦告状,说他们乱说话,讨厌死了。

岑曦没说什么,但那种委屈不公平的感受一直萦绕着她,直到午休的时候语文老师跨着大步伐,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

他双手背在腰后,没了以往的耐心和温柔,厉声道:“我中午过来是要严肃的和你们说一件事!”

底下都在写作业,可个个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语文老师说:“提出质疑是好事,但不要被自己的自大蒙蔽了眼睛,今天上午有同学跑来说岑曦的作文是抄的,老师说老师会处理的,结果,还有同学跑来和我说这件事。好,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老师就告诉你们,岑曦没有抄作文,就是她自己写的,也有同学过来告诉我说看到岑曦上电脑课的搜索抑郁症。你再想想你们上电脑课在干什么?你们有认真读过她的作文吗?不去学习别人好的一面,你们觉得自己的成绩是最好的吗?不需要学习了吗?”

老师叹了口气,“当别人有进步的时候我们要虚心学习,学习别人的优点。这事情就到这里,我不希望下次还有这种事情出现,当然,抄作文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发生了,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抄作文没有任何好处,除了应付老师。你以为作文是不是抄的,老师就看不出来了?我告诉你们,现在小学里老师还管管你们,到了初中全靠自己。话就说这么多,你们自习吧。”

语文老师说完,风尘仆仆的又走了。

岑曦装模作样的写作文,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她总觉得这会儿有很多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吱——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岑曦顺着声音抬头瞥去,这一瞥瞥的她突然紧张了起来。

因为林延程从座位里站了起来,他用那种平淡温和的语气说:“岑曦真的没有抄作文,前几天我的妈妈去世了,她得了这个病,她写的是我妈妈。”

三言两语,教室变得格外寂静,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听起来有些刺耳。

岑曦看着林延程,忽然觉得这个和她个头差不多高的男生老气横秋的,他好似总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非常有规划,讲话也是大大方方。

她朝他笑了一下,林延程也朝她弯了一下嘴角。

他们知道,不用再说其他话了,教室里的同学其实都听到了,他们心中自有结果。

后来整个午自习,教室处于一种诡异的静谧中,打破这种气氛的还是午自习的休息铃声。

岑曦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提出质疑的,她也不想知道,可当铃声响起后,她的课桌边多了道人影。

是他们的副班长,是教师子女。

那女孩儿扎着两个马尾辫,眼睛又大又圆,她拧着手指,十分愧疚的说:“对不起,我有朝老师说过,我妈说做错了事情要道歉,所以,对不起!”

岑曦和那些教师子女关系一般般,平常也不一起玩,因为他们成绩优异,一直在读书读书读书,她既羡慕又仰望,对他们其实崇拜更多。

当副班长这样和她道歉,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笑着说:“没事啦!”

那女孩儿也笑了,小孩子之间可能就是这么奇怪,没有太多心计和怨恨。

副班长说:“我能看看你的作文吗?”

“可以啊!”

“谢谢。”

岑曦把作文本递给她,羞怯的说:“那我可以看看你的作文本吗?”

副班长笑得十分灿烂,“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拿。”

岑曦挪眼时看到林延程身边围了好几个男生,没有一贯的调皮捣蛋,那些男生脸上都浮动着温柔的神色,眼神也是那样真挚。

而林延程总是温和的面对所有人。

岑曦出神时副班长把作文本拿了过来,身边的同学都凑过来看,这个小角落爆发出嘻嘻笑笑的打闹声。

就这样,在五年级的末尾,岑曦和副班长成了书友。

副班长从小看很多书,岑曦受了这次作文的刺激,莫名开始想用功读书,特别是作文这一块,于是问副班长借了很多书。

什么外星人,十万个为什么,女生小小,马小跳,鲁宾逊漂流记,了不起的狐狸爸爸。

她看的津津有味,副班长的书可比林延程的好看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告急,但仍沉迷吃鸡

第11章

从岑曦认识林延程开始,岑兵不止一次的拿她和林延程做比较。

看看人家林延程,礼拜天早上一直在写毛笔字;看看人家林延程,没事就坐那儿看书;看看人家林延程,会下象棋围棋。

岑曦把毛笔字练成了画画,五子棋都下不过林延程,借过他的书看过一阵,每次一看就想睡觉。

林延程在她心里和那些教师子女一样,无所不能,但可能因为他就在身边,所以并不会有很大距离感。

岑曦小时候觉得光是学校里发的书就看不完了,而她也比较喜欢田野和河流,没有那种静下心来读书的心。再长大点,为了学习,蒋心莲给她买过一本作文选。

那本《小王子》算得上是她人生拥有的第一本课外书,她十分爱惜。

林延程和她不一样,因为林婉爱看书的关系,他从小就爱看书,带拼音插话的四大名著,简化的历史人物传记,林婉要求背诵的唐诗宋词,大学中庸等等。

他看的那些书,岑曦通通不喜欢。

林延程拉着她去学校图书馆借书,她也不愿意,还书太麻烦,总是会忘记。其实是她骨子里就不想看书,生活中其他事物比读书更吸引她。

她一心想着玩,所以作业质量不高,对学习也只有那几分热度,岑兵夫妇本身也没什么文化,二年级前还能管管她,往后他们就管不了了。

但这次林延程很明显的察觉到了岑曦的变化。

她晚上会跑过去问他题目,会提前背诵诗句和单词给他听,还要求一起默写,到了周末虽然该玩的还是会玩,但她对写作业好似没那么消极和抗拒了。

她每晚写完作业都会看会书,第二天上学的路上兴奋的和他讲诉书里的剧情。

林延程被她勾起了好奇心,问副班长借了以后也开始看,那些故事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深奥,但莫名让人觉得很轻松。

不过书不分好坏,喜欢看书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他很高兴岑曦能喜欢看书。

……

六月底他们正式结束小学生涯。

在夏蝉初鸣的明媚天气下,红枫小学的五楼空了,学生们捧着成绩单和暑假作业,撒欢似的蹦跑。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场离别,相反,大家都很对初中生活格外向往。

岑曦因为最后一段时间的努力,成绩比以前稍微好了一点点,但仍是班里中下游的水平。

蒋心莲从小对她的学习看的不是很紧,觉得岑曦成绩也不算差,她挺满足的。因为当初开家长会,交他们班的一位老师和她闲聊,说:“现在的孩子只要成绩不是太差,都能考得上高中。”所以她坚信,岑曦以后能考得上。

暑假刚来时是扑面而来的新鲜感和自由,她终于不用每天起那么早,也不用每天写作业。

她拉着林延程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在他家打游戏,把坦克打到第四十关,躺着看一下午电视,骑车去同学家玩,去树林抓知了,去河里捞田螺。

放纵了一个星期后,她开始觉得暑假有些漫长。

每年她都会有这种想法,暑假都后期时她特别想快点开学,开学了一阵又不想上学。

但这次不一样,她真的好想好想开学,她已经迫不及待的上初中了。

喜欢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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